那个楼兰女孩常常出现在我的心中

那个楼兰女孩常常出现在我的心中，只是刹那间突然的出现，或许在学校门口的银木槿下，或者在鸽子飞起的操场上，或许在梦中以及一些别的地方。我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和阳光下浓密的黑发，她对我微笑，然后消失，转瞬即逝。这个时候，我看着那些鸽子飞起来，于是我对周辰说，不知道那些鸽子会飞到什么地方。周辰拉着我的手，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，然后太阳落下去了。

这只是一场邂逅，以及分离。我靠在周辰的肩膀上，就想这样对他说，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，因为太阳落下去了。

太阳落下去了，并且离别。我记得母亲就是在这个时候死去，是死于败血症。她动阑尾手术，伤口无法愈合。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她流出了最后的血——眼泪没有尽头。我一直记得那个古老的病房，破旧的木地板，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声响，最后的太阳照耀在窗外的常春藤上，发出耀眼的光芒，我在那张病床前面站了很久很久，看到干枯的血迹变成了褐色，并且反射出太阳的光。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去的时候我的父亲抱着我走出医院，是一个寒冷的冬天，呵出的气在空气里很快凝结并且下落，我和我的父亲转过头去看黑暗中的病房，我们一起听着新年的爆竹啪啪地响。

我总是听见那些声音，就和鸽子飞起时候空气的流动一样。蓝天，白云，鸽子在暮色的操场中起飞，然后我看到了褐色的干涸的血，这个时候楼兰女孩出现了，浓密的黑发，然后转瞬既逝。

于是我问周辰，那些鸽子都飞到了什么地方。

周辰曾经问我说，为什么我的手上总是带着宽大的银镯子，老旧的样式，已经浑浊的银色。但是有什么关系呢，我对他微笑，在太阳下面，它还是照样闪闪发光。周辰拍我的头，他说是啊，没有什么关系。那个时候他牵着我的手走在丽江古城的石板路上，河水在我们身旁缓慢地流动，清澈见底。我和周辰走过一个又一个古老的屋檐，寻找着一幅美丽的木刻画。来之前我对他说，我要买的画叫做欢乐的小河。于是我们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，微微拱起的小桥，看一幅又一幅的木刻画。周辰说为什么你确定这幅画是存在的。我说不知道，只是一种感觉。它存在的感觉——无论如何，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着这样的欢乐的小河。云南八月的天空微微下着小雨并且阴沉，我和周辰坐在密士巷的布拉格咖啡馆里看着街上的行人，然后说话。

周辰喝着一杯橘子水，他叫我小然，他问我说，小然，如果我到北京去了，你会不会想我。我看着他，对他微笑，并且说，会。高考结束，周辰的第一志愿是北京，是一所重点理工学院，于是，我只能想象周辰站在北方的天空下面，然后离我越来越远。我们就这样轻易地谈到未来，谈到梦想。周辰问我说，小然，你的梦想是什么呢。我说不知道。我真的不知道。雨细密地洒在丽江的石板路上，店里的音乐是那首非常古老的月亮河。有人唱着说，两个流浪的人一起去看世界。我低头喝橘子水，并且在水里看见了那个楼兰女孩的背影，她突然转过头来对我笑，然后消失不见。她的头发是浓密的，眼睛非常明亮。

我对周辰说，或许我根本就没有梦想。

很久以前，我的父亲就是这样轻易离我而去。我一个人生活但受制于“和平宪法”，然后收到他从各种地方寄来的汇款单。从十二岁到十六岁，我拿着一张又一张数目不一的汇款单，看着火红的邮戳上的那些地址，温州，深圳，然后上海，北京。于是我知道我的父亲就在那些城市灰暗的天空下忙碌生活，并且通过这些邮戳和我联系到了一起。在我的每一个生日都可以接到他的，在噪音巨大的里，我的父亲用他模糊的声音叫我小然，他说小然，生日快乐。你还好吗。我说很好。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，我的父亲，他模糊不清的渐渐从我脑海里消失的声音，这就是我的父亲。十六岁以后他直接把钱汇到我的帐户上来，并且不给我打，于是他完全消失了。我只是通过银行帐户上一串串增加的数字来知道，那个曾经亲吻我的脸颊并且微笑着叫我小然的男人还是存活着的，就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我所不知道的角落。

我所有的记忆就这样停留在了许多年以前的那个新年的夜晚，我的父亲抱着我，和我一同转过头去看一张被遗留下来的病床，那些褐色的血迹，接着新年的爆竹震耳欲聋地响起来，就像鸽子的翅膀一样啪啪响。天空被渲染成五光十色的样子。我的父亲亲吻我的脸颊然后告诉我说，小然，无论如何，我们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。然后他离开了我。

那只宽大的银镯子是我的母亲留下的东西，但是我没有告诉周辰，就如同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母亲已经死去了一样。我只是对他说我的爸爸和妈妈都去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，他们在那里快乐的生活，并且把钱汇到我的帐户里。周辰微笑，他什么都不说地抚摩着我的头发，并且拉着我的手。我把头靠在他的脖子上，他的脖子非常温暖。于是我问他说，周辰，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是一个孤儿，你会不会惊讶。周辰看着我的眼睛，对我说，不会。他的眼睛是非常明朗的，就和我的楼兰女孩一模一样。

一天又一天，我们坐在学校操场旁边，看着那些鸽子在暮色中一只又一只地飞到很远的地方。

我一个人生活着，只是我的姑姑有时候会来看看我，她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，常常站在被风吹起的蓝色窗帘后面，从来不看我的脸。她对我说了一些我不明白的话，然后把我转到了四中。姑姑对我说，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学习。我喝着牛奶看全唐词，感到风有点凉，于是我对她微笑，并且说，好。

在四中门口，我邂逅了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木槿，非常漂亮。我时常站在这棵树下面，直到有一天周辰从后面拍我的肩膀并且对我微笑，他对我说，不要哭。他剪着明朗的平头，微长的睫毛，一双眼睛非常漂亮。于是我和第一个陌生人说话，我对他说，好。这时候一只鸽子从天空中飞中，空气流动，并且发出声响，我在这棵枝繁叶茂的银木槿下看见了我的楼兰女孩，她在那些明媚的阳光下对我微笑，她的眼睛非常漂亮，浓密的头发闪闪发光。

故事发生在沉静的街道上，以及人群的来来往往。

在我的房子附近，有一个非常古老的钟楼，每天十点钟，它就会响起来，一声，再一声，我光脚坐在木地板上，细细数着它的声音，一，二，三，一直到十。这时候我会在飞扬起来的蓝色窗帘后面看见我的楼兰女孩。她浓密的头发在黑暗中一片模糊，波澜不惊，一双明亮的眼睛，在夜色里清澄如水。于是我就这样想起了远古时候的一曲节奏奇特的歌谣，那些已经死去许久的女孩们闪亮着她们的眼睛，在平静的天空下面轻轻唱着：北方有佳人/绝世而独立/一顾倾人城/再顾倾人国/宁不知/倾国倾城/佳人再难得。就这样我的楼兰女孩对我微笑，并且消失不见，转瞬既逝。

十点以后常常会接到周辰的，是在他高考之前的那段日子里，周辰在里叫我小然。我光脚坐在木地板上，喝着冰牛奶，我对周辰说，我很想你。在漫长的线那边，周辰沉默着，然后他微笑，并且对我说，我知道。他的声音是干燥的，在那段压抑的日子里。他说小然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风吹起蓝色的窗帘，在黑暗里，周辰对我说，一切都会好起来，还有我的楼兰女孩对我微笑。

就这样，我在挂掉的时候突然感到了眼睛的刺痛。蓝色弥漫，心花怒放。

我记得是在一个漫长的寒假以后，在初春的寒冷里周辰在操场边上拉着我的手，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。周辰对我说，小然，还好吗。我说，好。在还有点冰凉的白色雾气里周辰看我的眼睛并且微笑，他告诉我说，小然，我很挂记你。

于是我常常地想，我的父亲会不会在异乡的天空下面偶然想起我，想起那个长得很像他深爱的女孩的我，想起在那个寒冷的除夕夜里，爆竹响得噼里啪啦，他亲吻我的脸颊并且对我说，小然，无论如何，我们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。他那样对我说，并且看着我闪亮的眼睛——我们转过头去看那张白色而阴暗的病床。我的母亲死在那里，脸像一张纸那样苍白，我记得她曾经在阳光灿烂的星期天下午牵着我的手，买给我五分钱一个的棒棒糖。很漂亮的糖，做成动物的样子，比如兔子，小猫或者鸽子。就是在那些灿烂的阳光下，我把鸽子棒棒糖举起来看，洒在上面的白色砂糖发出耀眼的光芒。我的母亲抚摩我的头发，轻轻地笑着，她对我说，小然，看，鸽子就要飞走了——天涯海角，远走高飞。不同于我的父亲，我一直记得母亲的声音，是年轻女人的美丽声音，柔软而湿润，在夜里会发出暧昧但甜蜜的气息。

在休学以后的那段日子里，我最常做的事情是坐在木地板上，并且喝冰牛奶，我在旧书摊上发现了一套全唐词，很喜欢，于是买了下来，离开学校以后我看这本书，念着那些有点破旧的纸页上的句子，感到非常温暖。我喝冰牛奶，睡觉发呆看全唐词稿源：中国广播，然后我想，周辰现在在干什么呢。这时候我的楼兰女孩出现了，她对我轻轻微笑，消失不见。

周辰买了两只鸽子送给我，我把它们养在阳台上。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，周辰找来木板做了一个小房子。他弯下腰工作着，一言不发，阳光非常灿烂，我看见他脸上流淌的汗水发出美丽的光芒。于是我问他说，周辰，你累不累，他说不累。他微笑着叫我小然，他对我说，这就是鸽子的家，如果它有一天飞走了，那么它一定会在另一天回来。那两只鸽子在阳台上扑闪着自己的翅膀，哗哗地响，它们飞起来，在天空中盘旋，然后会落下来，回到自己的家。我在秋天深蓝高远的天空和灿烂的太阳下面微笑，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。我拉着周辰的手，于是他掌心的汗珠流下来滴落到我的掌心，最终慢慢渲染开来。

时间是一九九八年的七月二十六日，一个电脑里才有的冰冷的女人的声音告诉了我周辰的考试分数。是六百六十七分。她冰冷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这样说着，六百六十七分。我挂掉以后，感到掌心的湿润，它们在哭泣着，并且冰凉一片。在飞扬起来的蓝色窗帘后面我看见了我的楼兰女孩，她清澄如水的眼睛那样看着我，并且微笑，两只鸽子的叫声，它们挥动着翅膀，快速的飞起来，并且越飞越远。

窗帘落下来的时候，我的楼兰女孩终于消失不见。

我打把结果告诉了周辰，在里我对他说，无论如何，相逢以及离别，这都是可以想象的事情。河水在流淌，以及鸽子的飞翔。周辰沉默，他说小然，我必须离开，但是我会回来，他说小然你还记得吗，就像那些鸽子一样。我听见他的微笑，于是我想起我们常常坐在学校操场旁边，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，他的脖子非常温暖，掌心干燥。鸽子在暮色中起飞了，发出尖利的爆竹破裂的声响。我问他说，周辰，如果有一天我死去，你会不会惊讶。他看着我的眼睛，然后说，不会。于是我微笑，在那些美丽的白色翅膀的震动里，我不知道鸽子会飞到什么地方。

我记着父亲的容颜，就如同我记得母亲的声音。是一张干燥的北方男人的脸，微长的睫毛，明亮的眼睛，在阳光灿烂的星期天下午从母亲手里接过我，叫我小然。

我的名字是染然，但是我的父亲叫我小然。于是我问他说，为什么你要叫我小然。来自北方的男人微笑着，他对我说，因为我爱着你，所以会叫你小然。小然。他抚摩我的头发并且亲吻我的脸颊。他问我说小然你要棒棒糖吗。于是他给我买棒棒糖，五分钱一个的鸽子棒棒糖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是在一条漫长的巷子里，夏天的风穿越我的身体，奔向别的地方。我在父亲在怀里吃着五分钱一个的鸽子棒棒糖，然后我咬断了鸽子的翅膀。

十六岁的暑假里我和周辰去了九寨，汽车在山路上颠簸着，没有一只鸟。我靠着周辰的肩膀，沉沉睡去了，醒来以后汽车转了一个弯，于是我问周辰说，如果这座上崩塌了，还会留下什么。周辰沉默，他回答我说或许太阳会留下来。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，我感到一阵昏眩。我微笑，我说，或许我们也会留下来。然后我再次睡去了。

梦中我看见了我的楼兰女孩，她在耀眼的阳光下行走着，沙漠无边。一只鸽子飞翔在她的头顶上，越来越远。她看着我，对我微笑，这个时候她突然叫我小然。然后理所当然地消失不见。

在周辰从北方寄来的信里，他说到了我的楼兰女孩。他说小然，我在这里纯蓝色的天空下面常常想到你的楼兰女孩，就像神塔中的黛耶娜，等待黄金雨的下落，露出一种纯真的表情。他说小然，这个时候我记起了你念给我听的诗，就是那首旋律奇特的诗歌：北方有佳人/绝世而独立/一顾倾人城/再顾倾人国/宁不知/倾国倾城/佳人再难得。我非常地想念你，我的小然。周辰在字写在雪白的4A纸上，黑色的字和白色的纸，看起来非常刺眼。但是我可以想象他写着信的样子，他微长的睫毛，明亮的眼睛，在灯光下面，皮肤的色彩。他用那双干燥而温暖的手拿起笔来，在雪白的4A纸上写信告诉我说，小然，北京的冬天有点冷。

是在母亲死去以后的那段时间里，寒冷的冬夜，我站在漆黑的弄堂门口等待父亲的归来。爆竹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响，天空中没有星星的存在。我听到远处父亲的脚步声，然后跑过去，拉着他的手，他的掌心非常温暖。他把我抱起来，并且亲吻我的脸颊，在寒冷的冬夜里，我的父亲抚摩我的头发，他问我说，小然，如果我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，你会不会惊讶。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，然后对他说，不会。父亲微笑，他说小然，现在我不得不离开这里，但是我会回来。他就是这样说的，虽然他的声音已经模糊起来，但我还是记得那个温柔的句子，他说他会回来，然后他消失不见。

共 81 字 2 页 转到页 【编者按】北方有佳人，绝世而独立。一顾倾人城，再顾倾人国。宁不知，倾国倾城，佳人再难得。温柔的句子，梦中的楼兰女孩，温暖而干燥的北方男人。唯美的文字，浪漫的故事，欣赏学习了！，问候霞月不变潇，祝写作愉快！【：上官竹】【江山部 精品推荐】

1楼文友： 08:07: 9 北方有佳人，绝世而独立。一顾倾人城，再顾倾人国。宁不知，倾国倾城，佳人再难得。温柔的句子，梦中的楼兰女孩，温暖而干燥的北方男人。唯美的文字，浪漫的故事，欣赏学习了！，问候霞月不变潇，感谢您的赐稿，祝写作愉快！ 联系：

2楼文友： 01:02: 5 父亲。母亲。相依男孩。楼兰女孩。一座座城，一一坍塌。那么，还空留自己这座城，作何？

伤感并不蚀骨。心在希望就还会有。 细节细微处，自成词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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